一个神出鬼没的幽灵

蹲坑多,产粮杂

写东西是因为喜欢

寻常(上)

写在前面:

留白

BE

古风架空

OOC归我

请勿上升真人


文如其名,是个寻常故事,是lofter文手试炼场的活动点梗文,梗【不得不娶的皇后】,艾特一下@LOFTER娱乐主播 

先放个(上),我古风写得不好,大家看个乐就好_(:з」∠)_


《寻常》(上)


「壹」


腊月末,滦州城的初雪总是姗姗来迟。


漪澜轩二楼的水月间正对着穿城而过的滦水,堪称是滦州城数一数二的赏雪品茗之处。如此盛名,寻常人家自然难得一见。然而此刻坐在里头的家伙,免不了要被人说一句“暴殄天物”。


那人身着一鸦青交领宽袖长袍,腰间一枚造型简朴大方的玉带钩系着黛蓝色的大带,披着玄色的锦裘,略略望去好不潇洒俊朗。走近了才瞧见,他正盘腿坐在案几前,大剌剌地就着上好的云霁茶嗑瓜子。瓜子壳被他饶有兴致地堆成了好几摞,像是一座座小丘。


“殿下,燕国的质子前日已经入京。”侍女端着盛放糕点的盘子走进来,屈膝半蹲向那人道。


“燕国最后决定派了那位长子?”


“回殿下,是的。”


那人笑了一声,放下手头的瓜子,转而饮了一口茶水。多年以前他见过一次那位长子,那时他还不是宁亲王,只是个跟在皇帝身边的小皇子。对方的年纪比他大上几个年岁,说是长子,却少了几分该有的气势,看起来一副好捉弄的样子。


“惠妃派人询问殿下,是否即日启程回京?”


“本王逗留滦州十数日,便是等这场初雪。”宁王摇了摇头,“饶是待这琼芳落尽再启程,也不见得多耽误好些时日。”


“诺。”侍女颔首行礼,退出了水月间。


宁王寻思着,京城何来这滦州逍遥自在。父皇好不容易松口放他出来游乐山水,哪有轻易回去的道理。他的视线落向天边,天水一色,仿若置身世外。此时这水月间若不是他宁王在这里“霸占”着,想必应是文人骚客吟诗作对,琴棋书画各显神通之处。


他想了想那场景,总觉得做作,好景就好茶,好茶就瓜子,平平淡淡才是真啊。


然而不等他将桌上的瓜子磕完,一只羽毛白亮的红嘴鸽子扑棱着翅膀稳稳当当落在他的案几上,腿上绑着小纸条,不知是谁飞鸽传书送来的信件。


宁王瞅了两眼这鸽子,倒不是在思考鸽子的百种烹饪方法。他觉得这鸽子眼熟,直到鸽子不耐烦地张开了翅膀,宁王可算是想起来。


这是他送给那位燕国长子的鸽子。


“可以啊,修成正果了?”宁王解下信件,揉了揉鸽子的脑袋。显然这只鸽子对来自亲王殿下的恩宠感到惶恐,再度扑棱两下翅膀,直飞到水月间的木质扶栏上。


宁王对这只鸽子的大不敬没什么意见,他更在意那位质子给他写了什么。展开被卷成小纸条的信件,墨色的字迹映入眼帘。


「宁王殿下,我已抵达大肃京城。听闻殿下正游乐于滦州,不知滦州一夜梨花是否如殿下所说那般叫人痴迷。」


落款是公子敬亭。


“消息还挺快,也亏得他记得本王喜欢滦州的初雪。”宁王的心情比此前还要更愉悦几分,他拍了拍手,片刻后有侍女走进来,跪坐行李问道:“婢女在,殿下请吩咐。”


“回信母妃,就说本王即日启程回京。吩咐叶泉,让他备好车马,本王要以最快的速度回京城。”


「贰」


叶泉拎着滦州城里最负盛名的糕点铺的招牌枣泥糕一路快马加鞭地赶上宁王的马车队伍。他一直想不明白,他是如何从王爷的护卫,变成王爷的跑腿小厮的。


刚出滦州城,宁王突然吩咐让他回城里买点东西,并让侍女递来写有店铺位置的纸条。叶泉只能接了过来,掉转马头又向滦州城飞驰过去。


宁王素来是亲王中最自由的一个,自小受皇帝的宠爱,想到什么做什么,却又与世无争,唯爱游山玩水,颇有潇洒走一生的意思。或许是对帝王之位没有表露出什么野心,他与其他皇子的关系也相当缓和,少了剑拔弩张的气氛。


此番回京日夜兼程,宁王少见地着急。尽管他没有表现出来,但叶泉能感受到——毕竟难得获得皇上的准许,可以出来个小半年随心所欲地玩赏,宁王没理由提早结束匆匆回京。


除非京城里有什么吸引他。


叶泉不用多想,铁定是那位前几日进京的燕国质子。宁王十岁那年见过那质子,在皇宫的御花园里。那会儿正值园中荷花盛开,宁王正一个人在荷塘边打水漂,石子一扔一个准,个个都是“扑通”一声落入水里再也没见踪影。


那位燕国的长子乖乖跟在大肃皇帝和燕国国主身后,垂着脑袋的样子看起来比起宁王少了几分孩童生气,尽管他比宁王大不了多少。


“昊然,又在胡闹。”皇帝没想到会在这里碰见自己的小皇子,若是没算错,此刻他应该和他的几位兄长一起,在德文馆接受太傅的教导。


“儿臣参见父皇,儿臣没在胡闹,儿臣这是在训练呢!”


“训练?训练什么?说来给朕听听。”


“当然是训练怎么打水漂啊。父皇您看,我训练已经有成果了。”说着,十岁的宁王捡起一块石子扔向池中,依旧是“扑通”一声,石子结束了它的旅途。


“朕倒是看不出来你这成果。”


“虽然它没漂起来,但它已经完成了最后一步,沉入水底。”


宁王的一番话惹得皇帝放声大笑,笑过之后,他揉了揉宁王的脑袋,道:“朕会交代下去,让太傅给你多布置些课业,你还是太过悠闲了。”


宁王眨了眨眼睛,他身后的叶泉没忍住“噗嗤”笑了出来。皇帝故作严肃地转头对叶泉道:“你笑什么,三皇子无故缺席德文馆的日常课业,你就由着他胡闹。从明天起,你的课业也同他一起增加。”


每每想起这件事,叶泉都会回忆起那段时间,他作为宁王的武伴读,却天天陪他窝在德文馆里抄写名家著作的日子。


马车驶入京城,一路驶向宁王府。宁王府的管家陆叔已经把一切整理妥当,宁王下了马车,第一件事不是喝一口热茶,接过侍女递来的手炉,反而是抢过叶泉手中的枣泥糕,吩咐下人替他更衣。


“殿下刚回来,这匆匆忙忙又是要去哪?”陆叔给他披上更厚的外衣,京城比滦州还要冷上几分。


“进宫,本王要去见故人。”宁王答得干脆,他换好衣服,让叶泉带上食盒,亲自把枣泥糕放进去。


“殿下此行,可有带回什么赠予陛下?”陆叔见那枣泥糕,估摸着这是送给那位“故人”的,于是多问了宁王一句。


“滦州最值得一赠的就是那场初雪,本王带不回来。”宁王笑着说,“所以我带的都是枣泥糕,给父皇的枣泥糕我早就差人送过去了。”


陆叔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若是其他皇子出游,少不了搜罗些奇珍异宝带回来。只有他们的宁王,三皇子刘昊然,带的都是些京城唾手可得的东西。


“陆叔,你可别小瞧了这枣泥糕。”叶泉见陆叔的模样,指了指那食盒,“这可是我快马加鞭买回来的,滦州城最好吃的枣泥糕,要不是出示了宁王府的腰牌,光是排队就得排上几个时辰!”


“这么夸张呢!”陆叔配合地作出惊讶的表情,一旁的刘昊然瞥了瞥这俩人,敲了敲食盒道:“还等什么,走了。”


叶泉给了陆叔一个眼神,这就乖乖跟上去。


入宫第一件事是觐见皇帝,刘昊然换下来那身颇具江湖习气的衣衫,头发也梳得一丝不苟。他虽说是随性了点,却也不失礼节,怎么说也是皇家子弟。


凑巧皇帝在惠妃宫中,惠妃的宫里有几株腊梅,此时开得正艳。刘昊然便连着母妃一同探望了。他行过跪拜礼,起身坐在皇帝面前。眼前的案几上正摆着他差人送来的枣泥糕,还有一碟瓜子。


“朕听人说,你在滦州磕了不少瓜子。”


“回父皇,瓜子乃解闷圣品。”


“哦?朕的三皇子还会‘闷’?”


“父皇,滦州今年的初雪来得迟,儿臣在滦州留了十数日,这滦州有趣的地儿儿臣是踏遍了,再没有能去的地儿了,儿臣能不闷吗?”


皇帝像寻常父亲那样笑了两声,接着问:“那你可等到初雪了?”


“自然是等到了。”


“那怎么回来得这般早?”


“儿臣寻思着父皇想儿臣了,这就赶回来了。”


刘昊然丝毫没有撒娇语气,听来反而想阐述事实。饶是这样,也令皇帝听得心花怒放。片刻后,他问道:“朕没猜错的话,你此行回来,不是来看朕,也不是来看你的母妃,而是来找那个燕国的质子。”


“知子莫若父。”刘昊然朝皇帝作揖。


“行了,你既如此坦白,朕和你母妃就不耽误你了。”皇帝摆了摆手,一太监低着头走过来,“带宁王去瀚清院。”


“谢父皇,儿臣先行告退。”


刘昊然行过礼,带着叶泉跟在太监身后。瀚清院偏远清净,同他母妃的宫殿尚有一段距离,想来许是质子自己向皇帝提的要求。异国他乡,偏安一隅才是上策。


“宁王殿下驾到!”伴随着宫人的声音,刘昊然走进瀚清院,这儿种了一片竹林,积雪已经被清扫干净,露出苍翠的枝叶来。有人正坐在庭院里的石桌旁,披着低调的裘衣,脖颈间围着毛领。隐约可见氤氲的水汽,许是沏了一壶清茶。


“见过殿下。”


刘昊然及至桌前,方才见得那人眉目,比起儿时的样貌,五官端正了许多,舒展开的眉眼平添几分稳重。他轻咳两声,从叶泉手里拿过食盒,随后示意宫人下去,叶泉也跟着退了出去。


“尝尝这个,滦州城的枣泥糕。”刘昊然坐在他对面,将食盒开启,推到他眼前。质子给他斟了一杯茶,轻声道:“我这儿的茶,比不上殿下府里,只能请殿下将就了。”


“本王听说,燕国有一种茶叫十里春,囿于栽培环境,只有燕国能成活,不知公子此番前来,可有捎上点?”


“十里春得喝头一道的新茶,如今已是寒冬腊月,敬亭纵是想带,也是有心无力。”质子抬头,想着许是刘昊然在逗他,回以一抹微笑。


多年以前,宁王还是三皇子的时候,在那个御花园里,他见到的也是燕国长子这样一抹笑容。抱持着应有的礼节,对着打水漂的他行礼,道一声:“拜见三皇子。”


“你会打水漂吗?”三皇子问他。


“臣会。”


“那你过来。”


燕国长子茫然地看了一眼燕国国主,国主点了点头,他这才向三皇子那儿走去。燕国的服饰较之大肃更添几分简朴,不同于大肃的宽袖,燕国多是束袖。燕国长子挽起衣袖,弯腰挑了一块石子,在手里掂了掂,又对着荷塘比量一番,这才将手中的石子扔出。那扁平的石子轻巧如燕,在水面泛起涟漪,愣是漂了五六个才沉底。


“昊然,你的水漂比起燕国长子可逊色不少。”皇帝拍了拍白敬亭的脑袋。本是一句玩笑话,燕国长子却向他们行礼道:“臣不敢。”


“这有何不敢?”刘昊然走到燕国长子的跟前,让他直起身子,“你叫什么?”


“臣白敬亭,见过殿下。”


十岁的三皇子和十四岁的燕国长子初次相遇,便是君臣之礼下的打水漂游戏。那时的三皇子隐隐约约能感受到他们之间位置的差距,只是他忍不住想去忽略那份差距。


“殿下在想什么?”白敬亭将刘昊然空了的茶杯斟上刚沏好的热茶。后者被茶水的声音拉回思绪,他的眼神落在眼前的质子脸上。他试图从他的脸上找到些东西,然而最终只能看见白敬亭那个微妙的笑容。


刘昊然知道他为何而来,燕国即将与北蒙开战,对手是骁勇善战的游牧民族。为了得到大肃的军事援助,白敬亭作为质子入驻大肃。世人唯有一件事不明白,燕国怎舍得派出长子。刘昊然却知道个中缘由,一是这位燕国长子在燕国并不受宠,二是他与燕国长子的儿时交情,选择白敬亭做质子派来外交再好不过。


“本王没想什么,本王就是觉得你来得晚了,错过了滦州城的初雪,怪可惜的。”


白敬亭拈了一块枣泥糕送入嘴里,道:“但我吃到了滦州城最好吃的枣泥糕,这一切皆是殿下所赐。”


“你从以前开始就这般会说话吗?”


“殿下,你我已不是初相见了。”


两人的视线对在一起,仿佛有一根无形的线将二人的眼神连接在一起。在那条线的流转中,刘昊然仿佛看见了他们两人隐晦的一生。长久的沉默使他感到呼吸都被什么不可名状的东西阻塞,他们只是互相看着,看着眼前这个许久未见过容貌的人。


“我带你去滦州走走。”刘昊然终于开口道。停顿须臾,他换了另种故作轻松的口气:“就像本王的信里说的那样。”


「叁」


京城的夜市比起早市还要繁华许多,刘昊然同白敬亭一齐走在街上,身后不远处是跟着的叶泉。那二人换了衣衫,装成寻常公子的样子,在街市上倒也不避讳。一位是成天逍遥自在的宁王,在京城的日子还不如在外头待得多,另一位是压根不是京城子弟的质子,几乎没有识得出他们面貌的百姓。


叶泉本以为他可以跟着再去一趟滦州,他喜欢滦州的风土人情,结果最后还是陪人逛京城。转念一想,公子敬亭初到大肃,皇帝又怎么会放心准许他远离京城呢。


“再过些时日,父王或许便会松口了。”刘昊然对白敬亭道,后者一副意料之中的表情,说:“无碍,劳殿下费心了。这京城风光也是极好,夜市比起敝国的更为热闹。”


“燕国的夜市是什么样?”刘昊然望着街上的店面门上挂着的灯笼,年关将至,今年的除夕日来得早,夜市早已弥漫着置办年货的气息。


“不似大肃京城这般什么样的店都开着。”白敬亭瞥向一边的酒馆,“多是这样的酒馆,还有美人红袖招的寻欢作乐的地儿。”


刘昊然漫不经心地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叶泉,后者正被一妇人拦住推销着她篮筐里的花生。叶泉最不擅长应付热情的卖主,作为宁王的贴身护卫,却被逼得节节败退。


“叶护卫的脾性,一如殿下信中所说,这么多年没有变过。”白敬亭也注意到了,不由得调侃般地说道。


“是,有的人心如止水,纵是海枯石烂也不会变。”刘昊然意味深长地放慢了语速,眼神慢慢从叶泉身上挪到白敬亭身上,“有的人如朝暮更迭,不过三年五载便物是人非。”


“你是哪一种?”


“殿下觉得我是哪一种,我便是哪一种。”


刘昊然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人,半晌后,他露出颇具嘲讽意味的笑容。他想起在他的府邸里,他的书房中,那个最不显眼的书架上,摆着一个上乘梨花木做的盒椟。里头是他同白敬亭这些年通过的信,经由那只红嘴鸽子的传递。那只鸽子是大皇子庄王搜罗来的献给皇帝的珍奇异兽之一,据说能记住人的气味。


最后却被赐给了刘昊然,刘昊然又转送给了白敬亭,为这事庄王还不太愉快。若不是他远离京城,对皇帝之位毫无想法的懒散模样,怕不是早就被庄王针锋相对了。


“本王倒是觉得,你都不是。”


“殿下此话怎讲?”


“本王只见过一次真实的燕国长子,”刘昊然依然没有收敛他那令人不舒服的笑容,“本王十岁那年,曾同他打过水漂。”


“殿下若是想……”


“本王不想。”刘昊然打断了白敬亭的话,以他的身份,以他宁王的身份截断了一个小小的质子的话语。白敬亭没有再说,他知道身旁的殿下因何事不悦,他知道刘昊然在等着他主动提。


“殿下,公子,你们尝尝这花生!”


叶泉拎着一兜花生走上前来,不合时宜地插进两人中间。刘昊然盯着他那花生看了半天,有些好笑地拣了一个,这份好笑冲淡了些许他心中的烦闷。花生是炒制的,外壳很脆,轻轻一捏便破了,露出两粒饱满红润的花生米。


“卖相不错,不过只有花生,未免太口干舌燥了。”刘昊然扬了扬头,示意不远处的一间酒馆,“我听府里的下人说,那儿的酒与众不同,酒香清透悠远,不如去那儿歇息片刻。”


“可是殿下,这会儿已经不早了……”


“走吧。”


刘昊然再一次以宁王的身份打断了他人的话,微笑着对白敬亭作出邀请的手势。对方静静地看着他,那眼神令白敬亭觉得,他像是在看另一个人。


“殿下从前从不截他人的话。”白敬亭没有动身,他盯着刘昊然的双眸,自他们再次相见,这样突如其来的对视出现了很多次。就好像他们双方都在确认,眼前人是不是当年人。


“你想知道原因吗?”刘昊然问。


“如果殿下愿意讲,我当然愿意听。”


“因为本王心里憋着一口气。”刘昊然直接道,然而语气听来却极为温和,“本王心里憋着一口气,就会烦躁,就会没有耐心,就会想让说废话的人闭嘴。”


白敬亭眨了眨眼,随后仿佛赞同似的点点头,道:“殿下自有殿下的道理。”


刘昊然不去理会这句话有没有弦外之音,他自顾自走在前面。茶与酒,他更喜欢前者,只是今夜他更想饮酒。叶泉曾说,酒醉之后,如入仙境,什么烦恼都没有了。


虽然他说完这句话后,狠狠吐了一晚上。


那酒馆的屋檐下也挂着红灯笼,刘昊然让叶泉要了个二楼正对着街市的包间。白敬亭只是一言不发地跟在他身后,他想,或许自己确实该先一步告诉他,而不是让他从皇帝那里知道那件事。


他们在包间里坐下,叶泉将花生倒在桌上。包间里能听见街市的喧闹声,一股子市井烟火气。刘昊然喜欢这样的环境,以他对白敬亭的了解,他相信白敬亭也会喜欢。


“殿下要的什么酒?”


“他们这儿的招牌,说是叫清风醉。”


“好名字。”


“你可真是敷衍。”刘昊然剥开花生,将花生米放在一旁。白敬亭只是笑,没再反驳。恍惚间,刘昊然觉得此时的他们二人又回到了儿时,没有那么多微妙的客套掺杂着二人的感情中。


然而不过一瞬罢了。


温好的清风醉被装进酒壶里端上来,或许是刘昊然腰间那块不同寻常的玉佩暴露了他非富即贵的身份,酒馆用的是成色漂亮,雕花精致的金酒壶。然而在刘昊然眼里,相比较厅堂里的瓷酒壶,这酒壶平添几分俗气。


酒馆的侍女正准备为二人斟酒,却被刘昊然摆摆手清了出去,跟着一起出去的还有叶泉——刘昊然为他单独开了一个包间。


“你先?”刘昊然指了指酒壶,白敬亭端起酒壶,反倒是先给他添满了杯。


“殿下,请。”


“你先。”这次,刘昊然换了命令的口气。


白敬亭顺从地给自己斟酒,放下酒壶,端起酒杯,却没有敬刘昊然,反而对着窗外道:“这一杯敬明月。”


刘昊然饶有兴致地看着他。


白敬亭再斟满,端起酒杯,又是对着窗外道:“这一杯敬市井。”


清风醉的香气名不虚传,此时已经萦绕在二人身上,丝丝入鼻,哪怕是酒香都带着让人微醺的醉意。白敬亭斟满第三杯,他停顿了下,还是举起酒杯,对着刘昊然。


他的酒量不怎么样,刘昊然是知道的,此时的白敬亭眼里仿若一汪清水,温柔得像三四月的春风。清风醉酒如其名,清风拂面的速度就让人卸下防备。


刘昊然心想,或许白敬亭也愿意醉。


“这一杯敬你。”


“敬我什么?”刘昊然支着下巴问,他喜欢白敬亭不带敬称的同他说话。


“敬你苦我,敬你怨我。”


刘昊然哑然失笑,然而白敬亭话还未说完,他停顿了许久,眼前似乎蒙着一层水汽,像是江上的薄雾。


“敬你念我。”


白敬亭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仅仅是“念”。刘昊然心想,他见白敬亭给自己倒酒,酒杯里映出他自己的脸庞。


他突然很想问问白敬亭,他的皇妹怀安公主,是不是同他长得很像。


「肆」


清晨醒来,刘昊然揉了揉双眼。宁王府的人向来不会惊扰他的懒觉,皇帝也从不勉强他同他的兄弟一样参与朝政。他一个三皇子,反倒是像最小的皇子。


他看了看自己的房间,案几处燃着一支曲幽香。他知道,那是燕国的东西,据说是助眠的好香,能驱赶梦魇,叫人睡得清净。刘昊然坐了起来,唤了一声:“来人。”


“殿下。”侍女推开门,端着碗碟,想来是早就候在外面,“这是白公子一早托人送来的。”


“是什么?”


“说是燕国醒酒的土方子,送来时已经煎煮好了。”


刘昊然有一瞬失神,他让侍女将托盘放在桌台上。侍女应了一声,识趣地退了出去。刘昊然揉了揉额头,昨夜的酒后劲十足,他脑海里的记忆支离破碎,最后的画面是叶泉一边架着一个,把他俩从酒馆里拖了出来。


现在看来,显然是他更不省人事一些。


刘昊然带着几分晕乎,慢慢挪到了桌边坐下。白敬亭送来的醒酒汤有一股刺激的姜汁味,直往鼻子里钻。刘昊然捏紧鼻头,像是饮毒酒般吞了一大口入喉,生姜的辛辣和另一种说不出的淡淡香甜气息在口中弥漫,反而叫人神清气爽起来。


燕国多高山,山间多雾,独特的环境和气候使燕国生长着许多地方没有的奇株异草。刘昊然曾一度想去燕国一览风光,然而始终未得皇帝允许。


他换了衣裳,叫侍女来将他的头发束好。侍女推开门时,带入一缕寒气。刘昊然见侍女肩头的零星冰凌,他想,京城又下雪了。


京城的冬天不如滦州温和,伴随着凛冽的寒风和汹汹的大雪。他将至滦州时,他的母妃惠妃曾给他来信,说是京城下了冬天的第一场雪。惠妃还说,燕国护送质子的队伍即将出发了。


刘昊然走出寝间,站在门外,鹅毛飞雪漫天。叶泉手捧着两个烤得喷香的红薯,欢天喜地地走过来。


“殿下,来来来,尝尝这个!我起早去城东买的!京城的烤红薯,就属城东那个老人家火候恰到好处!”


“这次也用了宁王府的腰牌?”刘昊然对叶泉一挑眉,没有伸手。


“怎么会,我要是用了腰牌,还能这时候才回来?”叶泉将一个烤红薯塞进刘昊然手里,自顾自地剥起自己那个,“对了,宫里传话过来,说是让殿下入宫用午膳。”


“除了我,父皇还传了谁?”


“几位开门立府的亲王都传了,还有怀平长公主和怀安公主。”叶泉嘴里含着冒热气的红薯,说起话来烫嘴,样子很是滑稽。


“我知道了,时候不早了,收拾收拾出发吧。”刘昊然把手里的烤红薯扔给叶泉,转身往府邸前厅走去。


“殿下,这烤红薯您不来点?”


“本王嫌烫嘴,你自个吃吧。”


叶泉看着刘昊然远去的身影,总觉得他家宁王最近很不“宁”。自从那日他进宫求皇帝准许他带着公子敬亭去滦州未果后,他就是一副心神不定的样子。昨日里拉着公子敬亭去酒馆喝酒,最后还是公子敲响了他的门,请求他把宁王送回府上。


虽然那燕国质子自己也喝得七倒八歪的。


不过据他观察,这俩人估计就在那包间里喝了一晚上闷酒。说是闷酒,是因为叶泉知道,自家宁王是喝多了就飘飘然的人,飘一会儿就不飘了,踏踏实实落地睡觉。而那公子敬亭,喝了酒反而看起来话更少,也不知是不想说还是醉得字不成句。


不过现在不是他想这么多的时候,他三两下吞下烤红薯,得赶快跟上宁王殿下进宫。


宫中午膳,皇子公主在场,叶泉本以为是场家宴,却见席上坐着公子敬亭和随他而来的燕国使节。叶泉端坐在刘昊然身后,他见刘昊然垂头沉默不语,像是有心事,甚至没听见庄王的问话。


“三弟?三弟?”


“嗯?”刘昊然终于抬头,目光投向坐在离皇帝最近处的庄王。朝中都议论庄王会是储君,他自幼善读,刻苦努力,还会摸皇帝脾气讨他欢心。他的受宠和宁王的受宠是完全不同的意义,宫里宫外都心知肚明。


“三弟,怎么如此心不在焉?”


皇帝见了,开口问道:“昊然,你像是有心事。”


“儿臣确实有心事。”刘昊然向皇帝行礼,“儿臣在想,也不知滦州的初雪化了没有,儿臣还在想,漪澜轩的水月间此刻是什么光景。”


“你既已回到京城,怎么仍然心心念念着滦州?”


“儿臣不怕父皇笑话,儿臣就是觉得,这滦州城逍遥自在许多。”


“怎么个逍遥自在法?”


“滦州城没有德文馆,儿臣见不着老太傅,自然人也逍遥,心也自在。”


此话一出,堂上皆是一片笑声。宫里的人都知道,宁王儿时没少被太傅罚功课,常常一罚就是一天,其他贵族子弟都从德文馆下学了,就他还带着叶泉闷在德文馆里抄写。不过宁王总是不长记性,下次还敢偷溜出去,于是这惩罚便也一轮接着一轮。


德文馆的学生成年时便修习结业,宁王结业时,老太傅对他是又爱又恨。爱的是他那股子聪明劲儿,恨的是他那股聪明劲儿就没使对过的地方。宁王对老太傅倒是嘻嘻哈哈没心没肺的模样,这次从滦州回来,还叫人给先生送了枣泥糕。


刘昊然跟着笑,眼神却跟着飘向了白敬亭。他坐在客席,一身燕国的束袖白衣,颇有几分侠气。他也跟着人们笑,笑得客套又标准,那笑容使他轻易地融入了这厅堂里,却又好似某根针蜻蜓点水地在刘昊然心尖上刺了一下。


“三弟年纪不小了,玩心却跟怀安一般年纪。”怀平长公主说话了,她的生母是皇后,年纪又仅次于大皇子庄王,语气听来甚像长辈。被她提及的怀安公主不乐意了,小小声地说了句:“皇姐,我已行过及笈之礼,不是小孩子了。”


此话又惹得一阵笑声,大肃只有两位公主,年龄却相差甚远。怀平长公主早已婚配,驸马爷是大肃一品定国将军之子。而怀安公主尚过及笈,养在深宫,颇有几分不食人间烟火的气质。


白敬亭低头理了理袖子,偷偷瞥向刘昊然的位置。宁王没有看他,而是盯着自己的皇妹怀安公主。于是白敬亭将目光转过去,那位怀安公主的样貌与刘昊然并无几分相似,宁王的眉眼随其母,这位怀安公主显然随其父。


白敬亭知道,今日一宴的目的是什么。昨日里,他本可以向刘昊然告知这件事。可他敬了刘昊然那三杯酒后,便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朕此次一宴呢,是要给你们介绍一个人。”皇帝终于进入正题,“这位,就是燕国的长子——白敬亭,此次代表燕国来我大肃结交,以后就居于宫内的瀚清院中。”


“父皇,这位公子敬亭,是不是就是那个打水漂比三哥厉害的燕国长子呀?”最小的七皇子直白发问,刘昊然皱着眉,装作一副生气的样子道:“小七,是谁告诉你的?”


“是长姐,她不只告诉了我一个人,六哥也知道!”


六皇子与七皇子相差不过一两岁,同在德文馆修习。没有功课的日子,最喜欢缠着各自的母妃,吵着要去长公主府上找怀平长公主。长公主那儿有好吃的,还有驸马爷征战四方随军带回的新奇玩意,还能听长公主讲故事——多半是他们的皇兄小时候的故事。


白敬亭微微颔首,道:“不是臣赢了宁王,是宁王相让臣罢了。”


七皇子转头看向刘昊然,问:“三哥,是这样吗?”


“当然不是了,白公子谦虚了。”刘昊然迅速反应过来,笑着对白敬亭举杯,“本王这杯酒敬公子,谢公子为本圆脸面。只是本王并非爱慕虚荣之人,还请公子以后实话实说便好。”


白敬亭也举起酒杯,轻声答“诺”。大肃宫里的酒杯精致小巧,盛着的是宫中的佳酿。二人一饮而尽,酒的味道没尝出来,却尝出了别的滋味。


“一向听说三弟同燕国长子私交甚好,现在看来果真如此。”庄王笑着说,刘昊然听出庄王话里有话,正准备接上,却听白敬亭道:“庄王说笑了,再如何好,也终究是君臣之交,臣不敢逾矩。”


庄王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们二人一眼,没再说话。


刘昊然知道,大肃的规矩,皇帝若迟迟不定太子,其五十大寿之日,必须昭告天下太子人选。太子可换,但不可不定。如今不过一年之期,父皇便不得不定太子,谁都知道庄王的野心。如此时节,他对其他人都敏感了几分。


“陛下,您似乎忘了一件事。”燕国使节起身,向皇帝行礼。皇帝点点头,看向坐在后头的怀安公主,道:“怀安。”


“儿臣在。”小公主像是已经知道了皇帝接下来的话,倒也不慌张,轻轻起身行女子半蹲礼。只是眼神出卖了她,那飘忽不定的眼神最终小心翼翼地落在了白敬亭身上。


“朕今日有一事宣布,”皇帝满意地点头,将目光又投向了白敬亭,“大肃与燕国结和亲约,朕欲将怀安公主嫁与燕国长子,以结两国邦交,友好往来。”


“臣,谢陛下。”


白敬亭起身,向皇帝行了燕国最高的礼节。怀安公主也有学有样,向皇帝行礼后还不忘接一句:“儿臣谢父皇。”


刘昊然漠然看着这一切,堂上所有人只觉得是意料之中。早前皇帝就曾提过同燕国和亲之事,军马和质子之换是为了燕国抵抗北蒙,也是为了不让北蒙南下侵扰大肃。而和亲之记,则是为了让燕国更加附庸于大肃。虽说是和亲,不如说是派了个公主过去,以代表大肃。


至于皇帝怎么舍得,刘昊然猜白敬亭也知道,大肃两位公主,皇帝的亲生女儿只有怀平长公主一人。怀安公主是皇帝胞弟的遗腹子,他的胞弟自幼体弱多病,英年早逝,王妃产下怀安后便伤心过度,也随着其夫君早早去了。皇帝便将怀安带回宫中,而其养在深闺的原因,不过是因为她的身子同样孱弱。


只可惜再怎么孱弱,在皇帝眼里,也仍可以跨越千山万水去往燕国。


当然,刘昊然也知道,不仅仅是因为皇帝想让怀安去,想让怀安以尊贵身份去往燕国的,除了皇帝,还有燕国国主。


或者说,不是燕国国主,而是白敬亭。


“贺喜父皇,此次和亲,不仅是两国邦交之好,也使我大肃实力之大增,实乃双赢之策!”庄王作为大皇子,首先反应过来,第一个举杯敬酒,于是皇子们纷纷端起手中杯盏,齐声向皇帝道喜。


刘昊然跟着一起,心底却觉得像是观赏一出闹剧。他天生不属于这种场合,他觉得白敬亭也天生不属于这种场合。他盯着白敬亭的白衣,只觉得扎眼。燕国与大肃不同,大肃以玄色为贵,燕国却以至纯至洁之色为上。但白敬亭的白衣并不扎眼在颜色,它扎眼在,刘昊然觉得,它本不该在这儿。


午宴终于动筷,舞女们也晃动着柔软腰肢前来助兴。刘昊然只觉得无趣,身后的叶泉悄摸着碰了碰他的肩膀,低声道:“殿下,公子敬亭正不住地看你呢。”


刘昊然听了,遂转过头去望,然而白敬亭像是察觉了般,早早收回了视线,此刻正笑着给庄王敬酒。刘昊然望着那张眉眼带笑的脸,他知道那笑有几分真心,几分敷衍,他比堂上任何一个人都心知肚明。


“殿下,您在看什么呢?”


“本王在看……”刘昊然低下了头,自顾自举起了酒杯,“在看一段明月清风。”


“殿下,您什么时候也开始吟诗作对了?”


“叶泉,吃的都堵不上你的嘴。”


“嘿嘿,殿下当真是了解我。”


刘昊然给了叶泉一个白眼,再回头时,他终于与白敬亭四目相对。他们两人眼中流转着隐晦的感情,像月色与飞雪离合,朦胧而辗转,磨在唇间,谁都不能开口。


在这厅堂之上,身不由己。


午宴过后,刘昊然直接打道回宁王府。此时雪已经停了,宫人正在清扫道上的积雪。刘昊然走得飞快,恨不得一个轻功飞回去。


叶泉追在后头,他想,宁王一定是有心事,一定是不得了的心事。或许是自己的挚友即将迎娶自己的妹妹,让刘昊然有些许不平衡。


不过,自家宁王不平衡些啥呢。


叶泉正想着,却发现刘昊然已经上了马车,这才急急忙忙追过去。


马车徐徐驶向宫门。远远地,白敬亭站在雪中,雪衬着他的白衣,令他的身形显得又冰冷了几分。


他就那样站着,直到宁王府的马车消失在视线。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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